koikoi:
# 私设如珠穆朗玛峰,ooc属于我
# 题目是歌名,纯粹听歌瞎逼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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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懂头一次见顾顺那天,是他人生中最狼狈的时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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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国二十七年。
李懂年方十八,岳麓江畔别过家乡父老,欲只身入滇,前往西南联大求学。
谁知火车站混乱,人流一涌,一带,李懂头脑沉沉地登了上去,启动才发现上错了列车。
车厢人心惶惶,谈论着战争打到了哪里,北方又沦陷了多少。
李懂攥了攥手里的车票,没敢叫住穿梭而过的列车员,一路坐到了终点站。
下车在出站门前徘徊良久,终究是没敢再迈出一步。
身边旅人行色匆匆,来回急促,一个没留神,撞掉了李懂手里提着的柳木箱子。
箱子本就是母亲的嫁妆,年久略朽,被撞得把手和箱体分离,内里的书本衣物散落一地。
李懂慌忙撩起长衫,蹲下身来去收拾,生怕爱惜的书本沾了地上的污秽,都没怎么在意贴身衣物。
自应不暇之时,突而有双手自旁里伸出,帮他飞快捡起衣物,还掂起来抖抖灰尘,再叠摞在箱内。
李懂来不及去看,只顾着快把自己的书本收拾好,全部装箱才来得及起身道谢,这才注意到那人穿的草绿色军服。
“无妨。”
李懂觉得他声音很好听,在混乱的车站里独有一份安定自在,抬头去看那人的脸。
于是带着一副圆眼镜,头发杂乱的李懂愣在了原地,觉得读过的诗文听过的乐章都形容不了眼前人半分。
“你箱子坏了,自己拿得动吗?”
声音淡淡的,明明没什么起伏,却让李懂听出了三分亲昵,六分温柔,外带一分俊朗。
于是慌忙点头,看到自己手中的箱子把手又有些傻。
那人笑笑,弯腰帮李懂搬起来箱子。
“我叫顾顺,你去哪儿我送你罢。”
李懂嗫嚅着:“我去昆明,坐错了车……”
顾顺也是明显愣了一下:“那你在这儿可有去处?”
李懂低着头,摇了两下,看着自己的脚尖。
穿着母亲纳的千层底布鞋,总觉得在锃亮的大皮靴面前有些不好意思。
顾顺想了想:“今日天色已晚,你先跟我来罢,明日再做打算。”
李懂点头,跟在顾顺身后踏上这片完全陌生的土地。
他咬着嘴唇默默地想。
顾顺。
顺心顺意,一生顺遂。
多好的名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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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顺把李懂带到了自己在军官学校的宿舍,恰逢假日,舍友三两外出,还有空床。
又帮他打了水,打了饭,把叠得方方正正的被褥窝成软塌塌的被窝。
“你睡在我床上罢,明早再去看票。”
李懂点头:“多谢老总。”
把顾顺叫得笑了半天:“你我兄弟相称罢了。”
“那,多谢顾兄。”
“不谢,颠簸数日,早些休息。”
顾顺在路上问得了李懂的来处和去处,决心帮着这个学生弟去找他的路。
第二日,顾顺却空手回来,告诉李懂近一周的票都已售罄。
李懂急得出了一脑门子的汗,在屋里团团转着不知道如何办才好。
转到数十圈后,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。
顾顺把下巴搁在李懂头顶,轻轻在他背上拍了两下以示安抚。
“莫担心,我定帮你去云南。”
莫名的,听着顾顺胸腔的呼吸声,李懂也慢慢安静下来。
顾顺说到做到。
五日之后眉眼带笑地递给李懂一张纸。
“喏,军备补给的火车,我寻了个人照应你。”
李懂接过来,兴高采烈地收拾起了东西,盘算着两日后的离开。
可到了分别的档口,李懂又有些舍不得,扯了扯顾顺的军装上衣下摆,又抚了抚他的领口。
顾顺捉住在自己脖颈处制造气氛的手,整个包住,放到唇边,轻轻亲了一下,却是在自己手背上。
“去罢,安心求学,报效我国。”
李懂趴在火车的小窗口看着挥着手顾顺离他越来越远,最后变成浓重夜色里的一个星点,却亮在他心里。
不灭不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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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国三十年。
李懂仍旧是穿着长衫,从家乡带来的千层底布鞋穿坏了三双,换上了最后一双,爱惜得很。
教室里正上着课,突然头顶的铁皮屋顶开始滴滴答答,最后演变为叮叮当当,吵得听不见说话。
无奈,老师在黑板上写了四个大字——
停课赏雨。
同学们哄堂大笑,但又不得不屈从于现实。
李懂早上来得急,没有带伞,站在铁皮屋檐下看着雨从线连成了面。
虽说雨滴不大,却急得很。
但是想想茅草屋顶的宿舍里还放着几本珍贵书籍,李懂咬咬牙,冲进了雨里。
还没跑几步,却感觉淋在自己身上的雨滴消失了。
抬头看到了一片油纸黄色。
“好久不见。”
背后熟悉的声音响起,让李懂忘记了迈步。
“别来无恙啊。”
李懂猛地转身,顾顺还是一身笔挺的军装,撑着油纸伞,自己却半身落满雨水的星星点点。
李懂有点不敢相信,脚下踩着水花上前一步,却又犹豫着停了半步。
顾顺把半步走完,终究是把人搂在自己怀里。
“一别两年,没想在这里遇见。”
李懂闻着顾顺身上的气息,还是熟悉的薄荷味。
“你怎么来了昆明?”
顾顺松开李懂,嘴角带笑:“滇越铁路重要,要我们前来留助。”
李懂点头,前些日子好像听到了消息,说是军官学校派了人来,没想到竟有顾顺。
两人近两年未见,甫一见面都不知要在说些什么,在雨里站了好久。
毕竟两年前也不过短短相处七日,在这七百个日夜里慢慢消磨,只剩了一丝一毫,却又因再度相会而重新编织。
李懂只觉得自己的布鞋湿得透透,脚趾之间都有雨水的粘腻感,但还是不愿先说离开。
终于。
校门口的方向有人喊了顾顺的名字。
顾顺扭头应了一下,又转过来和李懂说话。
“过段时间可能不安生,你要多加小心。”
李懂赶紧点头:“好。”
然后又觉得这么回答太过单薄:“你也多加小心。”
顾顺笑得温柔:“好。”
然后顾顺牵起了李懂的手,像当年一样全包起来,放在唇边轻轻一吻。
这次亲在了李懂的手背上,然后将伞柄塞进他的手里,后退一步站在雨里。
最后深深地看了李懂一眼,转身大跨步离开。
皮靴踩在水坑里,溅起一片片雨花。
/4
一个月后。
白寨大桥护桥之战打响。
联大上空响彻防空警报,同学们四散跑入附近的山沟。
李懂抱着两本书,在洞口看着天上的飞机,辨认哪一架是日军,哪一架是己方,又具体哪一架是顾顺的。
眼都看得生疼,最后还是没能认出来。
也可能他不开飞机吧,李懂也不知道。
当晚。
校外传来消息。
36架日机突袭白寨大桥,一列火车当空炸飞,死伤二百,防空官兵为护桥三死三伤,送到了联大校区医院。
李懂听到消息的时候刚刚回到宿舍,听见消息连鞋都顾不上穿好,半路上摔了一跤,丢了一只,踉踉跄跄总算到了医院门口。
李懂远远看见一群穿着军装的人围在诊室门口,突然就不敢往前走了,生怕看见认识的人躺在病床上或盖在白单子下。
背后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,李懂没来得及扭头就听到了顾顺的声音,有些疲惫。
“别动,容我靠一下。”
李懂一动不敢动,努力撑着顾顺放在自己头顶的下巴。
好半天,顾顺才离开站直。
“你可受伤了?”李懂赶快转身去问。
顾顺摇头:“但有人却再回不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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联大的日子总是过得艰苦。
教授们都没钱买米下锅,更不要说一个个穷学生了。
顾顺每次看见李懂总觉得他又瘦了一些,心疼得紧,便悄悄带出些口粮给他。
战争正到关键时刻,顾顺所属大队又被抽调离了昆明,前往南京。
临别甚至来不及道一声再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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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国三十五年。
李懂已经毕业而留校做了小教员,跟和自己不差几岁的学生们苦中作乐,手头紧的时候到街上支个小摊给人刻章写信。
学校下了通知说送他去欧洲学习,寻思着想给顾顺去一封信,但却又不知具体地址和部队番号。
提笔好多次,最后留下来一张张写满顾顺姓名的信纸和一曲相思赋。
九月。
李懂进入一个完全未知的国度,从一身长衫换成了和周围人相差无几的西装,头发梳成一丝不苟的三七分,带着副金丝边眼镜。
又一次回到了学校的生活,李懂觉得这样其实很幸福,而且很安全。
学习之余又新去学了钢琴,看着自己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上下翻飞,李懂总忍不住想起几年前烙下的一吻。
仿佛就在昨日。
民国三十八年,农历新年。
李懂收到了老师从北平寄来的信,告诉他国内的时局,邀他回国任教。
十一月。
李懂踏上祖国的土地。
第二日便开始四处打听顾顺的消息,然而听到的大抵都是国民党节节败退,如今已是公历1949。
李懂愣了愣,恍若隔世。
此后便更没了消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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归国后。
李懂还总不愿放下钢琴,没事便去音乐室弹上一个时辰。
琴声悠扬。
通体舒畅。
心却彷徨。
而立之年后的李懂仍是孑然一人。
老师同事都关心他,说要介绍哪家的姑娘,有的知书达理,有的活泼开朗。
却都被李懂推脱。
他说。
见一人,便误终生。
我不愿再误他人的一生。
便仍是独身来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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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过几年,时局动荡。
李懂不能再去弹钢琴,每每在音乐室外徘徊良久,最后怅然而去。
次年便辞了职,一人南下,入了香港,照旧谋了份教书匠的工作。
重新穿回了长衫,每日掂着小皮箱来来往往。
上课下课总有女学生递来小纸片,李懂总是笑着摇摇头,重新夹回作业里再发回到本人手里。
一日又是下雨,雨水顺着屋檐往下哩哩啦啦。
李懂坐在屋檐下的长椅看向雨中,一片迷蒙。
一个跑过的学生不小心撞了他的膝盖,膝上放着的一摞书本。
学生只来得及扔下一句对不起就很快跑走,李懂只好自己撩起长衫,弯下身。
斜里突然又有一双手伸出来帮他,整理好了四下散落的纸张,整整齐齐地交还给他。
李懂道谢,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间晃了神。
“无妨。”
仍旧是一样的声线,仍旧是那张无法形容的脸。
顾顺带着李懂去了尖沙咀的一家茶餐厅,慢慢吃慢慢聊,再出门时已是星光满天。
顾顺开口:“你去哪儿我送你罢。”
李懂:“我要去昆明,坐错了车。”
顾顺愣了愣,笑意慢慢攀上眉梢:“那你在这儿可有去处?”
李懂摇头。
顾顺笑:“今日天色已晚,你先跟我来罢。”
然后自然接过李懂手里的书,领着人回了自己的住处。
第二日,李懂便从教师公寓里搬了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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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后十年。
校园里总能见到一个穿着长衫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,旁边也总会跟着一个西装革履身姿挺拔的男人。
两人总在一起走走笑笑,眼里都是彼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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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日。
李懂还在教室里给学生上课,突然听得有他的电话。
本来不想去接,但心里莫名惊慌,丢下一屋学生匆匆忙忙跑去。
听见电话里顾顺告诉他自己在台湾,可能短时之内不能回来,让李懂好生住在家里,莫要惊慌。
李懂应下,没想到这一挂断电话便是两年断了消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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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年后。
李懂在报箱里取了报纸,看到了躺在最底下的一封信。
信封上的地址署名只有“李懂”二字最为好看,是顾顺练了好久才写出来的模样。
当时还得意洋洋地拿给他看,说比自己的名字都写得好。
李懂慢慢拆开,薄薄两页纸读了两个时辰,几乎每一句都能背得下来。
于是他也给顾顺去了一封回信。
信最后写——
在你面前我总是才疏学浅的学生。
只能念得出平淡词句。
犹如我呼吸时想着你的呼吸。
这些年大抵如此。
想你就在每一次呼吸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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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年书信。
李懂装了两个大柳木箱子,放在卧房里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。
每晚寤寐难眠便随意抽出一份,一边笑顾顺的字丑,一边笑顾顺的情深。
然后披衣起身,在书桌前认真执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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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懂到了能退休的年纪,但还是选择每周两次课地上着。
没事的时候就在校园里慢慢地走,看那条他们散过步的小路,看那张他们休息过的长椅,看那片他们接过吻的竹林。
慢慢回到家门口时,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,门却从里边打开了。
李懂站在原地,看着面前也同样多了皱纹的脸,轻轻地笑。
还是形容不出来千分之一的美好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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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。
顾顺和李懂在阳台上一个浇花,一个读书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。
聊到他们初次见面的那一天。
李懂就笑,说那是我这辈子最狼狈的一日。
但也是我此生最美好的一天。
完
近来写的东西零零散散,总觉得太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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